三年前被骗至传销窝点,我是这样逃出来的…… 愚伯的自留地 发布时间:08-1914:27优质创作者

2020-08-19 15:28 愚伯的自留地

文:张建设

图:来自网络

三年前的那段时间,有人遇到我总是带有惊奇和神秘的表情说:哎!老张,你不是在那个……那个……,干那个吗?接连几个“那个”到底是哪个,咱们暂且压下话头,余容文末再作交待。

火车咣当了一整夜,黎明时分到达北京站,坐上第一班地铁,又转了第一班811路公交。平素很健谈的学兄老李他一路上不太说话,好像有些心事,我以为他是旅途疲劳所致,并不在意。公交车出了北京进入河北,我还不知道目的地是在哪。

学兄老李是我的亲同学,一个亲字就代表关系更加近了一层。他头脑活络,本来是在机关单位供职,改革开放刚开始,他就以过人的胆识下海经商,有人说他赚了不少钱,也有说他上过当受过骗血本无归。

不过在山东单县、河南商丘确实有他的工地,丰县新医院的建设时也有他的工程项目。平时与他交集不多,只是在老同学聚会和红白事上碰个面。

此次来北京是他三番五次找来,说他在北京有个新工程,工地的弱电项目的安保监控需要我去帮忙把把关,说实在的我对于弱电的安保电路只是略知皮毛,至于造价和施工连边也不沾,推托再三无效,他说,只要去看看就行。我还在犹豫时,没想到他竟然把卧铺车票买好了,如此这样,北京之行,不行也得行了。

811公交这趟线很长,整整跑了一个多小时,一直出了北京来到了河北的燕郊终点站下了车,随老李来到一个高楼林立的小区,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。燕郊,不是传销最猖獗的地方吗?

情况显然很不妙,小区里有成群结队空着双手,持各地口音匆匆往来神情各异的人群,这更加证实了我的判断。猛然感觉到11月底的河北天气很冷,风吹在脸上象是小刀扎的一样。

入门休问荣枯事,观看容颜便得知。面对我看不到工地的疑惑,李同学含糊其辞:“既然来了就看看,看看吧。”当走进一幢楼宇10层的一个房间时,眼前的情形让我吃了一惊,果真是进了传销窝了!

因为房子里住的人很多,有男有女,异样的眼神,表现出打鸡血般奇特的热情,张口闭口就是家人、亲人,嘘寒问暖,端茶倒水。我仔细看了一下,就连洗漱用的牙具和杯子都象部队那样摆的整整齐齐。

两个领导模样的人颐指气使,谈吐不凡。其他人低头哈腰,唯唯诺诺。欢迎我到来的掌声太过热烈,只怕有人把巴掌都拍红了,一位姓陈的自称教授的人把我介绍给大家,唱诗般的赞美让我无地自容。

随后他开始回答人们的提问,这位教授确实不简单,计算公式脱口而出,各种数据了然在胸。还有一位头目极具煽动性的即兴演讲,大致内容42800元,不出一年至少就可以赚到256万,如果业绩好,可以赚1024万,我想了一下,128、256、512、1024显然是2的N次方。

还好,李同学在这个组织中有一定话语权,可能因我是他专门带来的级别不低的一条“大鱼”,我的手机和身份证都没收缴,尽管这样,当我走出房间时,那个自称是淮安老乡的小伙子,始终不离我的左右,我只当是没有察觉。

其实我一边显示出对发大财的难以掩饰的兴奋,一边盘算着该如何脱离这个传销窝点。从小区里的人员规模上来看,报警肯定不是上策,脱不了身不说,反而会惊动这些人。

头目们说的似乎有道理,为什么这些群体大量存在,政府和警察都视而不见,就是因为这些人每天为当地汇入了大量的资金流,想想也是如此。也正是政府没有取缔和沉重打击,让一批又一批人误认为这非法传销是政府默认支持的。

李同学对我说:“我带你来就是给你一个发财的机会,但是你千万不能对别人说。”我马上就答应:“看你说的,把我当成一斤的鸭子二斤嘴的人了,这个事你别担心,规则我懂!”——我得坚持把戏演下去。

我非常自然地说:“现在这个世界躺赚只是梦想,欲将取之必先与之,不投资就别想回报。”几句感慨,让他们几个颇为满意,我一边和他们拢络着关系,一边不断地观察着,策划着我的下一步行动。

吃过午饭,在李同学和另一小伙的陪伴下,去了南边相邻的一幢楼,一个身材姣好的年轻女人给开了门。没容寒暄我就坐在她的桌子的一侧,听口音她是东北人,她说,“一带一路”西部大开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,需要快速打造一批中产阶级,同时国家希望把民间闲置资金盘活,这是中央的英明决策!”

她一段话就在我的面前展现出一幅宏伟蓝图,接下来就是让我在一张纸上画圈圈,我顿时有了中央领导人“圈阅”的感觉,事实上,我心思根本就没在这上边,她说的什么我一概没有入耳,我画的圈圈也没有跟她的思路走,只是记得她说:“机不可失,现在投资42800,国家很快给你1024万。”拉大旗做虎皮嘛!

她讲了个把小时,我的圈圈也画了几十个,当我走出那个房间时,脑子里全是空白!倘若所有进入这个房间的人都像我一样感觉,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钱打了水漂。

第二天是走马灯般的听课,从这幢楼刚刚听完,马上就转到另一幢楼内,说实话,这些课并不枯燥,反而有一定的趣味性,当然也极具煽动性和诱惑力。为了获得他们对我的好印象,听课时我总是有意的坐在头一排,并时不时地举手提问,有时还会提一点建议。

我发现,最受他们青睐的有四种人,一是从实职领导岗位退下来的干部,二是金融界的从业人员,三是从事新闻工作的记者编辑之类的人,四是很快进入“佳境”立马就掏钱打款的人。

课后,在我与几个负责苏皖地区的头目交谈里,不无例外地谈体会,说感受,几个头目挺欣赏的。我说,这个团队据你们说是精英型的团队,但我观察其中有年过七旬,大字识不了几个的老太太,这能是精英人物吗?

听到这话,那个姓陈的教授和当过兵的淮安战友,脸色顿时阴了下来。不过,我接着说,眼下要努力提高团队的素质,吸引更多的高素质、高学历尖端人才加入,一定能做出更大的成绩来。听到我这些话,几个头目脸色转阴为晴,连声称我有远见。

第三天,还是听课,听课,无休止的听课。有人说,进了这个圈子,一般的人3天时间就要被洗脑中招,稍微“顽固”点的4、5天就乖乖地就范,冥顽不化的至多一周时间也自乱阵脚。此地不宜久留!

第三天下午,我反复思考的脱身计划在悄无声息中付诸实施,我悄悄地给徐州媒体圈一位有名气朋友发了一条短信,大意是次日(12月2号下午)有一个媒体先进人物表彰会,请我务必参加领奖,不能缺席,消息最后附上他的名字,让他把我编写的内容,在晚上七点半左右给我返回来。

晚饭是在燕郊街上一家驴肉馆吃的,李同学把几个头目都请来了。喝到二八盅的时候,我的手机准时来了信息,不用看一定是徐州记者站的哥们发来的,我马上拿给他们看,带着遗憾的口气说是明天必须赶回徐州开会。

几个人脸色陡然一变,我顺手把手机递给他们,陈教授看了好一会,不用说,他是凭脑子记住了上面的号码和名字,然后他出了房间,好一会才回来。我知道他出去打电话去证实短信的真伪,肯定与徐州记者站的朋友通了电话。

等到他回桌上,我说在燕郊的这三天,所有人都不如我的收获大,我明天回去,保证不出一周,回来的不是我一个,而是好几个精英版的人!

几个人脸色有了变化,但依然不为所动,我知道,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发展下线,是让你掏钱。我说,这个机会千载难逢,不投资才是傻瓜。我手机银行的余额不够,但我有银联卡,把银行账号给我,我去对面ATM办理打款,这个举动对他们几个来说,成功似乎来的太突然。

几个人顿时喜笑颜开,毕恭毕敬地递给我一张名片,我与李同学和陈教授去了饭馆对面的ATM机上,当着他们的面把42800元转到了他们指定的账号,我还故意讨价还价把50元手续费给扣了下来,并反复交待李同学明天把相关手续代我办好。等我们三人回到桌上,一连串祝我一路顺风的声音不绝于耳。

夜静更深,寒风凛洌,房间的窗外就是一条快速公路,通向不远处的顺义国际机场,机场里时不时有航班起降。我与李同学还有那个淮安青年挤在一张双人床上,他们两个睡的非常深沉,而我却辗转反侧,丝毫没有睡意,眼睁睁的一直到天明,起床后迅速收拾东西,只盼尽快脱身。

李同学也早早地起来给我送行,但当我去开房间门时,突然发现房门被从外面反锁了!我顿时感觉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来,全身冷了个透——莫不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,被他们看出了破绽?

我不断地催促李同学给陈教授打电话,一直没人接听,我心急火燎,如坐针毡,多停留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。直到半个小时后,陈教授才接了电话,再过了十多分钟,房门终于打开,快速下了电梯,李同学把我送上了811路公交车,车子快速向北京城里开去,这正是:“挣脱金钩入海去,摇头摆尾不再来。”

回到家后的一段时间里,时常出现帖文开头的一幕,他们说的“那里”就是指北京燕郊,“那里”就是指传销窝点。一些被骗去燕郊做传销的沛县人都听说我——沛县的老张一直在燕郊没有离开,一直在参与他们的活动,业务做的很出色,发了大财,全家人就要举迁北京了。

读到这里,各位会以为我扔了42800才得以脱身,花钱消灾,落得个人身平安,钱本是身处之物,除了金钱,还有很多能值得追求的东西,此话是开导人的,但不适用于我。

因为在811路公交终点下了车,我就在大望路的工商银行等候开门,第一时间内在柜台办了汇款撤销,因为此前我发现,从12月1日起ATM机转账改为24小时后到账,我成功办了昨晚那笔汇款的撤销,这一天正是12月2号。

很庆幸,那帮业界精英们没有发现银行的这一新规定,或许是他们知晓了却都疏忽了。对他们来说是智者千虑,必有一失。对我而言,是愚者千失,必有一得。

富有戏剧性的是,过了大半年,几个头目风尘仆仆专程来沛县举办了一个产品推介会,李同学打来电话说,几个领导“钦点”要我参加。这是在沛县不是在北京,咱的地盘咱做主。酒桌上,几位头目前来敬酒,看到他们神采奕奕的样子,暗自好笑,与他们寒暄一番,彼此心照不宣。

打那以后,我再也没和他们有过联系,也没见到学长老李,只是在近期轰动整个沛县的金长城集资诈骗案中,他的名字赫然出现在骨干分子名单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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